偌大的城市里,车水马龙,却有这么一个乖巧的小男孩,形单影只,背着小小的书包在街上走着,兜里紧紧的揣着手机。那是一台相当暖和的手机,但是有什么用呢?手机里面的余额却那样少得可怜的冷冰冰。「各位去劳动仲裁也没办法,公司已经在凑钱发最低薪资了…」突如其来的疫情公司萎靡不振倒闭,让他不得已去找工作「你这个资历和学历过不了面试,抱歉…」,可却处处碰壁。「先生,你的信贷有点花,遗憾通知到你此项功能内部测试不能开放给你了。」可能就连从小额贷款借点应急钱都做不到,更何况朋友亲戚呢,虽然在钱财方面雪上加霜。不过他依旧相信,明天会更好,因为希望在明天呢。

天冷极了,又快黑了。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——大年夜。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,他怀揣着手中一丝热乎的手机,艰难的从各大平台高低比价,最终用了话费积分兑换了优惠券点了外卖回家。哐啷哐啷的地铁,在一片黑暗中前进,承载不同的人不同的归处。

一个月前,自己的下榻之处管理商鸟壳公寓,遇到商业上的困难濒临破产结算,仿佛正如他自己今年一系列的不如意。不过他并不担心什么,既然自己已经付了一年的租金,那方寸之地的暖窝还是属于自己的,谁也赶不走。走在路上,手脚得冰冷,小小的脸蛋,冻得红一块青一块的,可他并不心寒,因为即将就到归家之处。却怎么都没有想到,他面前的家门,已经被套上了私锁。那锁是那么的固若金汤,一圈绕着一圈,冷冰般挡住了他最后的归宿。偌大的字在门栅上贴着,请于今日搬出,个人物品已由清洁工清理出来到门卫处,业主留。他没有沮丧也没有失落,因为他那天的噩梦,仿佛就经历了此刻的一切,只不过门栅后的小暖窝,那书架上属于他的小黄鸭,却怎么都跑不出来了。

可怜的小男孩!他又冷又饿,哆哆嗦嗦地向着楼道往下走,这是他头一次觉得楼梯那么的长,脚下是那么的沉。及时赶到的外卖配送员将热腾腾的蛋花粥送到他的手上,才有了些暖心的感觉。双手捧着外卖盒子,他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在老家田里无忧无虑的时光,阳光一泻而下,撒落在他那头发打成卷儿乌黑的头发上,一个小板凳搁那一坐,卖着地摊的自家的果蔬,别是一番自在。每个楼层里都透出白炽光来,每家每户欢快熙攘声络绎不绝,灯光下声音里飘着一股烤肉的香味,今晚这是大年夜——他可忘不了这个。

他挑了个不挡道的楼道间台阶坐了下来,蜷着腿缩成一团,小心的把外卖盖子掀开,慢慢的吃着,仿佛暖流一阵阵流入心窝。他掏出手机,他似乎又有力量去申诉自己荒唐的无家可归,不过又再一次嘲弄他这种星斗市民,「暂无客服坐席,抱歉…」又是哪里来的妥实力量去争取到自己的权益呢?拿过门卫室的行李,他好想连夜赶回属于自己的家,却再想起手机的余额,冷冰冰的「55.5」,没挣到一个钱还欠债累累。再说,家里路漫漫长,回去的他还不如在着钢铁森林里苟活,他对得起家里的人,配得起那屋檐下暖和的家吗?

下雪了,迈出公寓,刚刚的饱腹的暖和霎那化为乌有,他的一双小手几乎冻僵了。啊,他也只能暴露着双手,顶着笨重的行李,走向没有目的地的路。无人的街道上,姜黄的路灯光,耀眼而明亮,却指不出一条属于他的归家路。小区里有遮掩的长廊下,零星布置了几张木板凳,莫名的就想往上坐,思虑着日后的归宿。他可以去同学朋友抑或同事家吗?无业游民,怕是他也不敢。他可以去收容所吗?身份不符,怕是他也不配。他只能提上羽绒的帽子,把口罩拉得更宽大些,他可以去哪里来暖和暖和自己呢?她终于把小手从裤兜里拿出那发烫的手机,在寒风中捂着,寻找着自己的路。暖呼呼的!她把小手拢在手机上。小男孩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电炉前面,那是他目前买给他,打从婴儿时期就用的小电炉。火炉发热丝火红火红的,红得旺旺的,暖烘烘的,多么舒服啊!哎,桌面上还有父亲掌勺做的年夜饭,有鸡有鱼,可丰盛了。可为什么了,这是怎么回事了?他刚坐好在饭桌前的凳子上,想拿起筷子夹,菜没有了,火炉不见了。他坐在公园的长椅那儿,手里只有没电的手机。

他把行李放在自己的左右两边,以挡那肆意凛冽的风。盘缩在那长椅上,雪花在面前纷飞满天,天实在是太冷了,摩挲着双手的他,刚刚吃过的热意已经消失殆尽,仔细想想自己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的糟。同是租在鸟壳公寓的其他人,有的更是更惨,早早就被赶了出来。上周新闻还报道,有个小女孩还因此跳楼自尽了。有的更是被迫去做卖器官矿工活。忆起这些,他觉得已经相当的庆幸了。或许只是自己太累而已,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,也许就会好起来的。

公园里,隐隐约约来了不少人,小男孩哆嗦的看着,他们有的踩着单车来到白雪皑皑的公园中央,有的坐着的士小跑着过来,仿佛像是约定好一样。公园四周硕大的高杆射灯打开,发出亮光来了。亮光落在厚厚的积雪上,那儿忽然变得像薄纱那么透明又那么的金灿灿。他看见人们有的支起了帐篷,有的架起了食挡。有的各自把自己的吃的拿了出来,香飘飘的气味在冬夜里接踵而来,肚子里填满了肉馅饺子,沾上蜂蜜汁的烤鸡正冒着香气。有的人堆着雪人,形状五花八门,古灵精怪。有的打起了雪仗,大小不一的雪球在空中散乱的飞舞着。此时一个穿着臃肿的小女孩,正摇摇摆摆地走着,一直向这个坐在长椅上的小男孩走来。她伸出了小手,盛情般邀请他参与其中。

这一回,他不再犹豫,就这样任性一次吧。走进公园的中央,人越来越多,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大伙们。他看到大家都用洁白的雪装饰着自己的家,其中这一家,比他过去看到的冰屋还要大,还要美。屋里面是稳妥的大帐篷,屋外面是堆砌装饰的白雪,放眼看去,背后是课翠绿的杉树,错落般重叠着光影,仿佛点着几千支明晃晃的蜡烛。如果有手机有电的话,他多么想拍下来,这样一幅美丽的相片。屋里的人们看到他,都出来迎接着他进屋里坐坐。在屋里,大家相谈甚欢,又有零食在场。随后,小女孩那十分暖和的手,又领着他走到了篝火旁,只见正烧得炽热火红的篝火上,那迸发的火花越升越高,最后成了在繁空中闪烁的流星。也许流星刹那出现的留痕,是为了人们的许愿而停留的吧。这一夜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,它如瀑布一般打破寂静的夜空,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光。「那是牵牛星、织女星…」他想起了那么一个梦境,他和她一起仰望着这一片星空,诉说着每一颗星星。那里有他也有她,永远都在那个时间里,永远地安静在那儿,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气息,没有职业套餐高跟鞋。像记了身边这个牵着自己小尾指的小女孩,对着他笑靥如花。

温暖,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感受到的。「用雪来堆出你自己的家吧~」小女孩对他说。「啊!是呢!我知道,这里就是自己这座城的家!」他赶紧忙活了起来,堆砌起了自己的家。还有她的帮忙,小雪球越滚越大,他的家就越来越像样,这个大年夜,属于他的家就这般慢慢筑地而起。虽然家丑丑的,但是却赶走了寒冷,迎来了光明和幸福。两腮通红的他,嘴上浅浅的带上了微笑。「到家了…」他开心低语道。

月明星稀,一只落单带着蛋壳的小小鸟,此刻再也飞不动了,谁也不知道这只小鸟,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,曾经多么的幸福,跟着大伙们一起飞线了敲响新年钟声的幸福中去。